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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9章 錯綜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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擊鞠有單雙球門兩種賽法,江左盛行雙球門,大魏則盛行單球門,較之前者更為激烈。

這場擊鞠是三三對陣,大魏那方是顧居寒和鄄陵侯之子劉紹棠,為了顯得公平一些也勉強塞了個文臣進去湊數,是個六品的年輕官員,叫賈鷺;大梁這方便是齊嬰和一個樞密院的屬官錢渺,另外他們實在湊不出人來了,便讓白松也頂了一個缺。

南齊北顧這等只存在於傳聞之中的亂世名臣忽然一並出現在眼前,難免令華棚之下的眾賓都跟著心潮澎湃起來,尤其顧家的小將軍一向都是魏國遠近聞名的美男子,劍眉星目歷來引得女子追捧,哪料這大梁的齊敬臣竟也生得如此俊朗,蕭疏軒舉湛然若神,眉間山河竟遠勝世人苦譽,尤其一雙鳳目華美矜貴,乃是一種與顧小將軍截然不同的氣韻,此時兩人馬上對峙,實在令女眷們頗難自持,也虧得大魏民風開放,才沒讓夫人小姐們的言行顯得太過出格。

但聽“嘭”的一聲,木球被球杖高高擊起飛向空中,場上駿馬長嘶鼓聲如雷,一場絕無僅有的擊鞠就此拉開了帷幕。

這場擊鞠實在賽得很漂亮。

大魏這邊自然不必說了。顧小將軍本就是將門出身,一身馬上工夫出神入化,□□神駒通靈,簡直宛若明白主人心意,不需顧居寒如何駕馭、自發便在場中一騎絕塵,幾乎躥得比球還快。更好看的是顧小將軍的球技,那球桿又長又重,在他手裏卻輕盈又靈活,只要他看準一揮,木球必然應聲進洞,桿桿皆中,引得場邊叫好聲不斷。

大梁這邊則是另一種好看。

那位使君是文臣,又是地地道道的世家出身,擊鞠這樣粗野的事情,由他做來竟也貴氣雅致得很,如同閑庭信步縱馬尋花一般。

比起顧小將軍的先聲奪人,這位使君則顯得很安靜,並無引人叫好的神乎之技,卻勝在打得巧妙。他將揮桿傳球的分寸拿捏得極為細膩,總是有意無意讓球從魏臣馬間穿過、或是正正巧傳到馬兒腳下,劉紹棠和賈鷺因此頻頻撞桿,顧居寒的若遲也被腳下的球絆得總也跑不順,這便給了白松機會。

白松一身武藝也極出眾,要單論功夫恐也並不比顧居寒差,他又侍奉齊嬰多年,兩人的默契自然非比尋常,一旦魏臣出現疏漏他便伺機而動,每每揮桿亦是少有失手,雖則吃了馬劣的虧,但大半場打下來居然也落後不多,算是不相上下。

顧居寒本來念著梁臣都不是正經武官出身、馬又都是劣馬,不想跟他們動真章,結果一打來二打去,卻總感覺是被一張無形的網束住了,那種戰場上受制的感覺又回來了,一時難免也起了脾氣,開始認真了起來。

齊嬰也感覺到了顧居寒的變化。

他本不是爭強好勝的性子,又自少年時起便懂得藏鋒,除家國之事以外很少會動與人爭鋒的心思,那日卻也久違地被顧居寒激起了好勝之心,兩人都動了真格,愈發打得難分勝負。

魏帝本是一心要打大梁人的臉,結果這等酣暢淋漓的賽事看到後來也是熱血上了頭,遂主動張羅著要給梁臣換馬。

這馬一換,場上的形勢更是旗鼓相當,梁臣本落後幾籌,眼下便漸漸追平,南齊北顧在場上全然打開了,打得痛快盡興,直到一炷香燃盡了也未分出勝負。

這下不單兩人意猶未盡,便是場下的看客也不能滿足,紛紛大呼著讓兩位大人再賽一場,魏帝更是頭一個起哄,就差下旨硬來。

好在兩位大人本就有意繼續,是以只紛紛下場喝了口水便又折回場上,一時塵土飛揚歡呼不斷,又熱鬧開了。

可惜那天直到最後,兩人還是沒能分出輸贏。

第一場打平後兩邊又互有勝負,都是小勝,來來往往打了半日也沒出個結果,卻仍是讓場下的眾賓看得盡興極了。魏帝也是如此,高興之下賜宴,大殿宴席之上還連呼可惜,說倘若下回樞相再來北魏,務必要同溫若再賽一場,以平今日之憾。

齊嬰只笑稱一定。

宴席之上觥籌交錯,齊嬰與顧居寒兩人卻坐得很遠,齊嬰這方被眾人圍著抽不開身,此時只能相互遙遙舉杯以示敬意。

點頭交錯之間,齊嬰便看見了顧居寒身邊的冷落——只有劉紹棠小將軍坐在他身邊,其餘罕有人上前向他敬酒,顧居寒獨坐在那裏,面上沒什麽表情,眼神卻顯得低沈。

顧家當真是瀕臨失勢。

見山關一役中老國公負傷,傷雖並不很重,但於年邁之人而言卻頗難捱,尤其他一生戎馬未嘗有過如此大敗,那一戰更擊潰了他的心氣,據聞自戰場上退下去後便一病不起,至今都尚未覆朝。

老國公倒下,顧居寒又尚未襲爵,在朝堂上的位置就顯得不尷不尬起來。

顧小將軍雖然功勳卓著,但至今仍活在他父親的陰影之下,這是高門勳爵之子都難以回避的現實。而只要他一日不真正超越他的父親,就一日無法取代他立於朝堂之上,那便只能眼睜睜看著顧家越來越衰落,直到化為烏有。

而顧小將軍又該如何超越老國公呢?南北之間已有盟書,十年之內皆無戰事,不興兵打仗,顧居寒能依靠什麽翻身?將門的路其實是很窄的。

齊嬰默默將一切收於眼底,心裏平靜無波,又感到些微的遺憾。

顧溫若。

那的確是驚才絕艷之人,橫刀立馬之時有蕩平四海的氣概,最難得是秉性中正,足以擔下守衛山河的重責,如果遇到明主,便絕不會像眼下這般沈淪於朝堂的泥沼,而將成為國之劍戟。

倘若他們同朝為官,或許會成為能夠交心的友人。

只可惜他們註定彼此為敵,齊嬰只會眼看顧家沈落,而絕不會伸手相扶。

這顆武曲星,就這麽沈了吧。

嘉合元年二月廿三,梁使向魏帝辭行,南下而歸。

大梁諸使一個個皆神清氣爽紅光滿面,因辦妥了和談大事,回朝之後等著他們的自然便是加官晉爵風光無限。

而比諸位大人更高興的卻是沈西泠。

大事已畢,她便終於可以隨齊嬰一起……私奔了。

這事實在令她雀躍不已,自打出了使君別館、上了馬車便興奮得小臉兒通紅,一雙妙目也亮極了,拉著齊嬰的袖子叭叭叭個沒完。

等出了上京的地界她便愈發開懷了,如同離了籠子的小雀兒,迫不及待地問齊嬰他們何時動身。

齊嬰笑著摸摸她的頭發,在她耳邊說:“不急,等你生辰過了再走。”

沈西泠一楞,才想起明日就是自己的生辰。

連她自己都把這事兒忘了,偏他還記得,而且還在這麽重要的時候。

沈西泠感動得看著齊嬰欲言又止,過了好一會兒才平覆了情緒,又拉著他說:“不必如此了,我又不是小孩子,不是一定要過生辰的……”

他卻笑了,捏了捏她的小臉兒,答:“我已安排妥當了,到濟州再動身,那裏會有人接應我們。”

濟州。

那原是大魏國土,在此次和議中被劃歸大梁,如今正是新舊交替頗為混亂的時候,易於渾水摸魚。他們要在江北動身,否則回了江左,一切就沒那麽容易了。

沈西泠不知道齊嬰已經無聲無息地把一切都安排好了,此時只感到安心,與此同時更感到興奮,只盼著使團走得快些快些再快些,下一刻便到濟州,哪還有心思過什麽生辰?

齊嬰看出她的急躁,輕輕摟著她寬慰,聲音頗為低沈地說:“去歲你的生辰……沒能過好,今年我一定補償你。”

沈西泠聞言眨了眨眼。

去年。

去年是她的笄禮,那段日子他正不理她呢,還一心要把她嫁給別人,她不顧一切地向他袒露心跡還遭了他的冷臉,鬧得她前前後後哭了好幾日,簡直傷心欲絕,的確過得糟透了。

原來他心裏還記著這些事,原來他一直都在想著補償她。

沈西泠高興起來,抿著嘴看他,暗地裏又起了要拿捏他的心思,想了想又有帶些玩笑地同他說:“那公子打算怎麽補償我?”

他低頭看著她,鳳目如淬,同四年多前他們初次相逢時一般模樣,只是那時他眼中結霜,如今卻化成一捧春水,望著她時繾綣無邊。

他說:“你想我如何?”

沈西泠在他那個柔情的眼神中微醺,只覺得人間大好,連此時略顯吵鬧的車輪轆轆之聲都顯得悅耳,她有些扭捏,想了想才附在他耳邊說:“……我想要以後的管家權,以後家裏都要我說了算。”

她說起“家”那個字的時候眼睛格外的亮,藏了不知多少希冀在其中,又溫存極了,齊嬰莞爾,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,斥她:“這麽貪權?”

小姑娘咯咯地笑,又推他,嬌嗔道:“就是貪,公子給還是不給?”

她向他討要東西,他怎麽會不給?

她要什麽他都給。

齊嬰笑著吻了吻她的眼睫,答:“給,都給。”

小姑娘愈發高興起來,轉而開始同齊嬰打聽起他的安排,問他們以後的家安在哪裏,是否在名山大川白雲繚繞之間,像那種書裏說的隱士的居所?還是索性中隱隱於市,就在熱鬧的市井之中呢?

大事已定,齊嬰亦感到心中輕松,開始同她說起對往後日子的規劃,兩人纏綿絮語,無窮無極。

而當晚在驛站,齊嬰卻收到了一封自江左而來的家書。

剎那間,把這一切都焚燒成灰燼。

作者有話要說:第三卷 的核心要來了,這一卷也快要收尾了,大概還剩個四章左右接下來的橋段可能會有點波折,但是講真我寫虐還是不太虐的,就普通平鋪直敘而已,觀感上很溫和的~謝謝大家的留言,除了感謝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……希望大家期末起飛多吃不胖原地發財再給各位拜個早年謝謝您嘞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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